韩润梅，1968年生，山西太谷人。有作品在《诗刊》《诗选刊》《星星》《中国新诗》《诗潮》等期刊发表。曾入选中国诗歌网“每日好诗”栏目。著有诗集《石头垒起的故乡》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一只空空的贝壳

韩润梅

 

 

 

 

 

春天的冰雪

 

春天了

草地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块冰雪

 

远远看去

像春天开出的第一个花朵

 

在草地还没有返青时

它是枯草上唯一的一抹亮色

 

让人对荒凉

多了一些象征性的想象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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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只坛子

 

一只坛子

空着

就那样一直空着

 

很久了

没有放过任何东西

总应该放点什么

 

整个晚上

在做饭的空档里

都在想这件事

 

随便放点什么吧

茶叶、盐巴、咸菜、醋——

生活中的，随便什么

 

作为一只坛子

一直空着

是没有道理的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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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摄影：张晖

 

 

山中

 

一头扎进花蕊里的蜜蜂

因太过用力、专注

以至于没有听到

路过的风声，它那么勤奋

整座林子因它而振颤

 

除此以外，太静了

几乎听到了自己轻轻喘息

我累了

坐在一块石头上

 

在河流的拐弯处

在白云下

山谷的空旷，教育了我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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倾听

 

我们将黄纸展开

各式食物摆上去

 

坟旁的柳树芽已经长高

坟头上的草也在努力生长

它们没有悲伤

在哪里都是一样

 

麻雀儿刚才还在草上

如果我们不来

它们会飞起飞落

把这里当成家

 

以前我们和父亲是一家

现在是它们

 

当我们跪下来

将头俯伏在黄土上

我在倾听他们轻声的交谈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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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芒

 

又是一个黄昏

在挂了一盏灯泡的庭院里

围坐在一张桌子旁

我们在吃一盘烤土豆和稀饭

 

天越来越暗

灯泡发出的光

只比萤火虫亮一点点

但它因此而骄傲

 

我们好像对生活充满把握

好像时间永远不会流逝

我们为拥有一盘土豆

而心满意足

 

月亮就在高高的树丫上

我们偶尔也会抬头望望它。屋后

水塘里的水，发出淡淡的腐败的味道

低着头，我们也会被水流动的声音吸引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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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补

 

父亲在垒一堵墙

在两山之间

他给自己

划出了一片领地

就像在河流的最窄的地方

放一块石头

可以踩着它到对岸

也可以让水

继续它的流动

他垒起了一堵矮墙

不是破坏，而是

把大自然的缺憾补上

 

他搬来砖头

和石块。和上泥巴

他在底层用上石块

再一层一层

码好砖头

他把泥巴灌进缝隙

再用铲子

将溢出的泥浆刮掉

用铲柄反复锤打，夯实

 

他走着回家

牛跟在身后

他们都很慢

走上山坡，到家了

房檐下

放着水桶

是他储存的雨水

他说，人活着

就是修修补补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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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的小树

 

父亲一生栽了许多树

 

那天

他最后一次栽一棵小树

先是挖好树坑

把树苗放进去

埋好土

又往起提了提

好让树根伸展

再压实黄土

再浇上清水

 

微风吹来

小树点点头

他站在它的旁边

树苗只有膝盖那么高

他蹲下来看着它

好像有点担忧

又像是自责

仿佛一个年老的父亲

担心在有生之年

自己的孩子长不大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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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棉花

 

我们在摘棉花

妈妈在最前面

姐姐跟在妈妈身后

我落在最后面

 

天就要凉了

我们要把温暖的棉花摘回家

大雁在头顶上盘旋

妈妈像一只领头雁

我们排成一列

像一个小写的1字

 

我们是一家人

天凉了

我们要把温暖领回家

我们把一朵一朵的棉花

摘下来，装进围兜

最后再装进麻袋

带回家

 

每次都是

妈妈带回的温暖最多

我带回的最少

我像一只低飞的小雁

紧紧跟着她们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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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刺玫

 

比人工种植的

阳光、直爽、朴素

 

它们满足于，每天

只和上山砍柴、种地的农夫

打个照面，偶尔有山里的婆娘

采一朵

或一束

 

它们开了

在山坡上、道路旁

它们在篱笆外，簇拥着。山里的

春天，真的来了

 

我们是山外来客

阳光照着

有点心热脸红

它们不

 

从不嫌日子慢的

野刺玫，开淡雅的黄色的花，花香

也淡。它们很从容

慢慢地

把整个山头覆盖了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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计划之外

 

我生病在我的计划之外

我的眼疾在我的计划之外

 

我种的花开了三朵

在我的计划之外

如果开一朵

也在我的计划之外

 

我计划在长长的跑道上

跑上三英里，边听音乐边跑的那种

结果只孤独地跑了一英里就得折返

在我的计划之外

 

我的诗有一首发表

在我的计划之外

有一百五十首不能发表

在我的计划之外

 

三分钟之内爱上一个人

在我的计划之外

用一生时间也忘不了一个人

在我的计划之外

 

住1号病房和1号病床

在我的计划之外

如果是5号病床

也在我的计划之外

 

中秋节要一个人在医院

度过。在医院，在我的计划之外

 

我像一片叶子

什么时候落下

怎么落下

落到哪里

要看风的意思